孟朝童浩倆人剛走到半山腰,遠遠就瞅見派出所民警何園攙著個保安一瘸一拐地往下走,保安衣衫凌亂,捂著左臉不住地哼唧。
「怎麼回事?」
專心看路的何園聞聲嚇了一跳,抬頭見是孟朝才鬆弛下來,苦笑道:「這是今晚值班的保安,被人打了,石頭正砸在臉上。」
「哥們兒下手挺黑啊,」童浩大大咧咧上去查看保安的臉,後者痛苦地躲開,「打人的抓起來了嗎?」
「我們趕到的時候早跑了,就他自己躺在地上。」
何園瞥了眼童浩,孟朝趁機介紹起兩人。
「這是童浩,剛調來的新人,這是小何,何園,咱區片派出所老民警了,你應該叫聲姐。」
「少來,我年輕著呢。」何園一把攔住正要鞠躬的童浩,「怎麼你們刑警大隊都來了,出事了?」
「是有點情況,我們來看看。」孟朝側過頭去看保安,腦門上一個大口子,半張臉血肉模糊,「這都夠得上故意傷害了,誰打的你看清臉了嗎?」
「天太黑,沒看清。」保安搖頭,扯痛了傷口,「誒吆,你說我這是得罪誰了,平白挨這一下子。」
「孟隊,你們先忙,我帶他去處理下傷口,然後回局裡做筆錄。」何園說完就要扶著人往下走,保安突然住了腳,往左邊小徑指了指,「那個警察同志,我想先上趟廁所。」
「要幫忙嗎?」孟朝回頭問道。
「不用不用,」保安不好意思地擺擺手,「撒尿我自己就成,你們看著我反倒不好意思。」
「我記得廁所在下個路口,」童浩撓撓頭,「剛才上山時候見著了,好像是往右邊走。」
保安茫然四顧,繼而恍然大悟,「我這滿臉血弄的啥也看不清,差點轉向,謝謝你啊。」
「不謝,你們下山慢點,」童浩扶著保安走過凝著薄冰的台階,「天黑路滑,別再摔了。」
孟朝看著何園扶著保安一點點往山下挪,心底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,總覺得自己正在與什麼擦肩而過。
「孟隊?」
可是他又說不清到底哪裡不對勁。
「怎麼了?」童浩胳膊肘撞撞他,「爬山爬岔氣了?」
孟朝思緒被他一肘子撞的七零八落,頓在原地。
「我教你一招,你先岔開腿,蹲個馬步,順時針揉——」
他懶得理他,兩手抄兜,像是要證明什麼一樣,大步朝山頂走去。
根據街頭監控顯示,倪向東帶著箱子一路開到了山上,而他們在山腳也確實找到了他那輛麵包車。
問題是再往上走就沒有監控了,而這座名為浮峰的山面積達20多平方千米,怪石嶙峋,山高樹密,想要藏人非常容易,展開地毯式搜索並非易事,也許在大隊人馬趕到前,倪向東早就從其他小路逃跑了。
「孟隊,你說打他的那人會不會就是倪向東啊?」童浩三兩步跑到他身邊,「我有直覺,倪向東跟這案子有關係,肯定是殺了曹小軍後來這拋屍,結果沒成想被保安撞見,痛下殺手,誰知保安命大,活下來了。」
「嗯。」
「不過倪向東能跑哪去呢?」童浩俯瞰夜色中連綿起伏的黑色群山,「這山這麼大,藏哪都有可能啊,這上哪找去。」
「這不就找著了?」
孟朝揀起地上的煙蒂,朝頭頂一指。前面幾十步的地方有個水泥小平房,看上去年久失修,臟污殘缺的玻璃反射著手電筒的光芒。
二人進去的時候,一個四十來歲胖乎乎的民警正撅著屁股查看地上的腳印。
「老陳。」
名叫老陳的民警有張和善的圓臉,童浩猜這人肯定跟區片里的大爺大媽們處的很好。
老陳驚喜地誒吆了一聲,在屁股後面擦擦手就要來跟孟朝握手。
「老孟,你怎麼來了?這打架鬥毆的事還不勞你大駕吧?」
「我查另一樁案子。」孟朝瞥了眼老陳身後。
「你們也覺得不對勁吧?」老陳指著地上的血跡,「這血跡散布不均,中間明顯缺了一塊,現場肯定被重新布置過。」
孟朝帶上手套,細細翻看地上破碎的鐵皮暖瓶。
「隊長,箱子不在這裡。」
「對啊,你說箱子呢?」老陳抱著胳膊站在一旁,「藏哪去了?」
此話一出,孟朝和童浩不約而同地望向他。
「你怎麼知道有個箱子?」
「報案大爺說的,他反映有人大晚上的抱著個箱子往山上走,感覺不對頭,讓我們上來看看,還說那人眼神兇狠,左半邊臉坑坑窪窪的,結果剛到就看見被打的滿臉是血的保安往山下跑——」
「等會,」孟朝忽然打斷老陳的敘述,「大爺說抱箱子上山的人長什麼樣?」
「臉跟蠟化了一樣,布滿疙瘩,我懷疑是嚴重燒傷。」
「哪邊?」
「左邊。」
「保安傷在哪邊?」
「也在左邊,」老陳眨眨眼,「怎麼了?」
中計了!
孟朝終於明白那不舒服的直覺到底是怎麼回事。是啊,如果真的是保安又怎麼會連廁所在哪個方向都搞錯。
希望一切還來得及。
「這屋子你別碰,通知刑警隊來人。」
說完就朝山下飛奔,不明就理的童浩緊跟著追了出去。
「誒誒?怎麼回事?」老陳冲著倆人背影高呼,「你們這刑警隊的怎麼都一驚一乍啊?」
童浩三兩步就超過了孟朝,趕在他前面跑到了廁所。一見守在門口的何園,他鬆了口氣。
「人呢?」
「裡邊呢,怎麼了?」
童浩手撐膝蓋,沖她艱難地擺擺手。
「不知道。」
「不知道你跑什麼?」
緊接著孟朝也趕到了,捂著岔氣的肚子大喘氣。
「人呢?」
「裡面呢,」何園疑惑地盯著兩人,「到底怎麼回事?」
「對啊隊長,」童浩直起身子,「怎麼回事?」
調整好呼吸的孟朝將食指比在唇邊示意噤聲,招呼二人圍攏過來。
「我懷疑裡面那人不是保安。」
「不是保安?」何園問,「那是誰?」
童浩已經明白了隊長的暗指,不合身的制服,剛好受傷的左臉,對公廁位置的不熟悉,他咽口唾沫,緊盯著公廁大門。
「這裡幾個出口?」
「就這一個。」
「好,」孟朝示意童浩跟他進去,「你守住出口,我倆進去看看。」
二人掀開塑料門帘,一前一後地拐進男廁。
這裡比別處冷些,頭頂的日光燈滋啦滋啦閃爍,忽明忽暗,右手邊四個隔間的塑料門緊閉。孟朝故作輕鬆地吹著口哨,走到左側的立式小便池跟前。
「嘿,小夥子你上完了嗎?」
沒有回應。
「小伙?」
吱嘎——
孟朝邊說話邊悄悄靠過去推門,第一個隔間是空的。
他快速推開第二和第三個隔間,依舊沒人。
此刻他與童浩一左一右守住最後一個隔斷,推了推,廁所門反鎖,有人。
點頭示意後,童浩一腳踹開大門,轟隆聲響在過道里回**。
「不許動!」
隔間里沒有保安,也沒有倪向東。
他們面前只有一個留有淺黃色尿漬的蹲坑。白色瓷磚上兩個血手印向上延伸,伸向大開著的後窗。
「孟隊,他翻窗跑了。」
孟朝追過去,寒夜冷風穿過窗戶打在他臉上。
無盡夜色中,他彷彿看見了倪向東慌亂逃竄的背影,融入20平方千米的群山之中。